紫云庵的山門前，我整了整帷帽，仰頭望著那方斑駁的匾額。前世我常來這里上香，卻不知每次林宛如陪同前來時，都在暗中觀察我的弱點。
"表姐！"甜膩的呼喚從身后傳來。林宛如一身素雅衣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銀釵，看起來楚楚可憐。她小跑過來挽住我的手臂，"我還擔(dān)心你忘了約定呢。"
"怎會。"我微笑，目光落在她腰間新掛的香囊上，"這香囊繡工精致，是新得的？"
林宛如下意識摸了摸香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是...是前幾日買的。表姐若喜歡，我下次也給你帶一個。"
"那先謝過了。"我故作歡喜，心中卻已起疑。前世這個時候，她確實送過我一個香囊，后來我常年佩戴，直到婚后三年未孕，大夫才指出香囊中藏有令女子不孕的藥物。
靜安師太已在殿前等候。她年過五旬，面容清癯，一雙眼卻明亮如少年。見我們到來，她雙手合十行禮。
"阮小姐，林小姐，貧尼已備好靜室。"
我上前一步，借著行禮的姿勢，將一個紙條悄悄塞入師太手中。她神色不變，寬大的袖袍一拂，紙條便消失無蹤。
"師太，"我故意提高聲音，"母親忌日將近，我想為她抄寫《地藏經(jīng)》，不知可否借閱庵中珍藏的金粉版本？"
"自然可以。"靜安師太會意，"請隨貧尼來藏經(jīng)閣。"
林宛如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跟了上來。穿過幾重院落，我們來到藏經(jīng)閣。這里僻靜少人，正是說話的好地方。
"林小姐，"靜安師太突然道，"住持想請教您關(guān)于下月佛誕日供花的事，可否請您移步禪房？"
林宛如明顯不想離開，但無法推辭，只得勉強笑道："那我先去，表姐慢慢選經(jīng)書。"
待她走遠(yuǎn)，靜安師太立刻鎖上門，從袖中取出我給的紙條："小姐，出了什么事？"
"師太可識得此物？"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里面是今早我讓丫鬟從林宛如房中偷換出來的香囊藥材。
靜安師太仔細(xì)查驗，面色驟變："這是'斷嗣散'！長期佩戴會導(dǎo)致女子不孕！小姐從何處得來？"
"果然如此。"我冷笑一聲，"師太，我需要您幫個忙..."
一刻鐘后，我捧著經(jīng)書回到禪院，林宛如已在那里等候。她面前的茶半點未動，顯然擔(dān)心下毒。
"表姐選好了？"她迎上來，目光卻不時瞟向我的腰間——那里掛著原本屬于她的香囊。
"嗯。"我微笑，"師太說午齋已備好，我們?nèi)グ伞?
齋堂里已有幾位官家女眷在用膳。我故意選了最顯眼的位置，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我們。
用齋過半，我突然按住太陽穴，面露痛苦："嘶——頭好痛..."
"表姐怎么了？"林宛如裝出關(guān)切模樣，但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我搖搖晃晃站起，突然打翻了面前的素湯，整個人向前栽去！林宛如下意識伸手來扶，我趁機扯下她腰間的香囊，在混亂中與我的調(diào)換。
"阮小姐無礙吧？"靜安師太及時出現(xiàn)，扶住我搖晃的身子。
"突然頭暈..."我虛弱地說，"可能是昨夜抄經(jīng)太晚。"
幾位夫人圍上來關(guān)切詢問。我借機將換來的香囊遞給靜安師太："師太，可否幫我看看這香囊？我總覺得氣味刺鼻..."
靜安師太當(dāng)眾拆開香囊，倒出里面的藥材仔細(xì)檢查，突然變色："這...這里面有曼陀羅花粉！久聞會致人眩暈，重則傷及神智！"
齋堂內(nèi)一片嘩然。幾位夫人驚愕地看向林宛如——香囊是從她腰間取下的。
"不...不是我的！"林宛如臉色煞白，"這是表姐的香囊！"
"表妹糊涂了？"我虛弱地靠在椅子上，"這明明是你今早佩戴的，我還夸它繡工精美。諸位夫人可以作證。"
幾位夫人點頭附和。林宛如百口莫辯，一張臉漲得通紅："我...我不知道里面有..."
"林小姐，"靜安師太嚴(yán)肅道，"曼陀羅花粉乃佛門禁藥，害人不淺。你從何處得來？"
"我沒有！一定是有人栽贓！"林宛如聲音尖利起來，與平日溫婉形象大相徑庭。
我暗中冷笑。前世她用這招害我不孕，今生我讓她當(dāng)眾出丑，不過是個開始。
場面混亂之際，一位年長的尚書夫人出面調(diào)停："想必是林小姐也不知香囊有問題，定是買了劣質(zhì)藥材。罷了，用齋吧。"
林宛如如蒙大赦，匆匆告退。我看著她狼狽的背影，心中毫無憐憫。這只是第一步，更狠的還在后面。
午齋后，我借口頭暈需要休息，被安置在一間僻靜的禪房。確認(rèn)無人跟蹤后，我悄悄溜出后門，沿著小徑來到紫云庵后山的竹林。
竹林深處有一座廢棄的茶亭，蕭景珩已在那里等候。他今日做書生打扮，一襲青衫，手持書卷，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個在此讀書的學(xué)子。
"盟友來得真晚。"他頭也不抬地說。
"處理了點私事。"我在他對面坐下，"林宛如的香囊里確實有藥，不過是'斷嗣散'而非曼陀羅。"
蕭景珩眼神一凜："她已經(jīng)開始下手了？"
"前世也是如此。"我冷笑，"先讓我不孕，再害死父親，最后謀我家產(chǎn)。"
蕭景珩沉默片刻，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看看這個。"
信上是陸明遠(yuǎn)寫給太子的密報，提到"阮家女已入彀中，不日可獲其信任"。日期正是三日后。
"他們準(zhǔn)備行動了。"我握緊信紙，"看來'英雄救美'的戲碼要提前上演。"
蕭景珩點頭："我的人發(fā)現(xiàn)陸明遠(yuǎn)這兩日頻繁出入城南一處賭坊，那里是地痞聚集地。"
"賭坊？"我心頭一動，"可是'千金散盡樓'？"
"你知道？"
"那是林家的產(chǎn)業(yè)。"我冷笑，"名義上是林侍郎的遠(yuǎn)親經(jīng)營，實則是他的小金庫。前世陸明遠(yuǎn)常去那里，我還以為他是嗜賭，原來..."
"是去安排人手。"蕭景珩接話，眼中閃過寒光，"計劃不變，但時間提前。明日他們會動手。"
"地點？"
"西湖斷橋附近。"蕭景珩展開一張地圖，"你明日必須表現(xiàn)出臨時起意去游湖的樣子。"
我思索片刻："我可以假裝收到靜安師太的信，說庵中來了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師太，能治我的頭痛之癥。但師太臨時去了西湖采藥，建議我去那里尋她。"
"不錯。"蕭景珩贊許地點頭，"我會安排人假扮師太在湖邊等候。陸明遠(yuǎn)的人動手時，你不要反抗，等我來解圍。"
"不。"我搖頭，"這次我想換個玩法。"
蕭景珩挑眉："說來聽聽。"
我湊近他，低聲說出計劃。隨著我的敘述，他眼中驚訝漸漸轉(zhuǎn)為欣賞，最后甚至露出一絲笑意。
"阮靜姝，"他輕嘆，"得罪你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彼此彼此，寧王殿下。"我微笑回應(yīng)，"那么，明日西湖見？"
他點頭，突然伸手從我發(fā)間取下一片竹葉："小心些，別讓他們看出破綻。"
這個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讓我心頭微顫。蕭景珩似乎也意識到過于親昵，迅速收回手，輕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對了，靜安師太可靠嗎？"
"她是我母親的故交。"我肯定地說，"前世若非她暗中相助，我早被林宛如毒死了。"
蕭景珩若有所思："她精通藥理...或許日后有用。"
我們又商議了些細(xì)節(jié)，直到日影西斜。分別時，他突然叫住我："靜姝。"
"嗯？"
"明日...別太冒險。"他聲音低沉，"復(fù)仇固然重要，但你的安全更重要。"
陽光透過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寧王，而是一個真心擔(dān)憂的...朋友。
"我會小心的。"我輕聲承諾，"你也是。"
回府的馬車上，我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復(fù)盤著明日計劃。突然，馬車一個急停，我險些撞到廂壁。
"怎么回事？"我掀開車簾。
"小姐，前面有人攔車！"車夫老李緊張地說。
我定睛一看，竟是林宛如！她站在路中央，衣裙凌亂，臉上還有淚痕，完全沒了平日端莊模樣。
"表姐！"她撲到車前，"今日之事真不是我做的！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裝出關(guān)切："表妹這是何苦？快上車說話。"
林宛如上車后，一把抓住我的手，淚如雨下："表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怎會害你？定是有人嫉妒我們姐妹情深..."
我強忍甩開她的沖動，柔聲安慰："我自然信你。那香囊或許是藥材鋪摻了假貨，改日我陪你去討個說法。"
林宛如哭聲一頓，顯然沒想到我這么輕易就信了。她擦著眼淚偷瞄我，似乎在判斷我是否真心。
"表姐不怪我就好。"她抽噎著說，"明日我想去西湖散心，表姐陪我可好？"
果然來了！我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露出為難："明日我約了靜安師太..."
"就一會兒！"她急切地說，"聽說西湖新來了個戲班，可精彩了！"
我故作猶豫，最終"勉強"答應(yīng)："好吧，但午后我必須回來喝藥。"
林宛如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又假意關(guān)心了幾句我的"頭痛癥"，在下一個路口就下車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宛如，明日就讓你嘗嘗自食惡果的滋味！
回到阮府，父親正在書房算賬。見我回來，他放下算盤："靜姝，聽說你在紫云庵暈倒了？"
"只是小恙，已經(jīng)好了。"我輕描淡寫地帶過，轉(zhuǎn)而問道，"爹爹，明日我想去西湖走走，聽說那里有位云游的師太醫(yī)術(shù)高明..."
父親皺眉："你身子未愈，不宜出門。"
"整日悶在家里反而不好。"我央求道，"就出去半日，多帶幾個下人。"
父親最終拗不過我，答應(yīng)派四個護(hù)院跟隨。這正是我想要的——見證人越多越好。
夜深人靜，我獨坐窗前，檢查明日要帶的物品。袖箭、迷香、還有靜安師太給的解毒丸...每一樣都可能救命。
月光如水，灑在梳妝臺上。我拿起母親留下的翡翠手鐲，輕輕摩挲。前世我太過天真，害得家破人亡；今生我要讓所有仇人付出代價！
明日西湖，將是我復(fù)仇之路的第一個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