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好，能再見兄長最后一面。
隔著屏風，秦意濃能看見一道瘦弱高大的身影。
陸淮川站在她身后，淡淡道：“陸昀，現(xiàn)在還不到你認命的時候?！?/p>
陸昀聞言輕笑，隨即又咳了兩聲才道：“兄長，我自個的身子我知道。”
“不過這病情萬萬不能傳出去，‘傳尸’二字一出，于幽州軍不利，更何況現(xiàn)在地處會州?！?/p>
“這些用不著你操心，好好看病?！?/p>
陸淮川皺眉，神情似不悅，陸昀這才注意到兄長似不是一人進來的，他看向屏風這才注意到還有一道身影，觀之其形，竟是女子？
兄長這是何意？
找了個女子給他看病嗎？
陸昀剛想細問，便又是一陣控制不住的悶咳，旋即吐出一口鮮血，胸口竟悶疼的彎下了腰。
陸淮川抬步就要沖進去，被一雙素手溫柔卻有力的按住了。
“你進去也無濟于事，癆瘵可通過空氣，血液傳播。”
陸昀疼的臉色煞白，眉心繃緊之至聽到這溫柔沉靜的聲音，瞬間怔了怔。
秦意濃見陸淮川冷靜下來，這才踱步至屏風處，看著那道人影。
幾乎已確認，就是肺結核。
且還不是初期，咳嗽咳血這么嚴重，又無法做CT查肺部病灶范圍還有肺外結核。
特效藥……也是沒有的。
她蹙眉，饒是她這個醫(yī)藥行業(yè)的從事者，也覺得有些束手無策。
秦意濃只能輕聲先詢問他一些癥狀，最后安撫道：“不論是什么病都切記保持心情和積極的心態(tài)，至少你兄長有一句話說得對，現(xiàn)在還不是你認命的時候，即便是十癆九死，那也還有一生呢？”
聞言，陸昀沉默。
一生？
他何談如此幸運。
是癆瘵，是死后連尸體都會傳染的人人聞之色變的病。
秦意濃當然知道一個病患的心理，她輕聲道：“癆癥其實也并非那么嚴重的?！?/p>
她這樣輕飄飄的說出來癆瘵并非那么嚴重后，陸淮川和陸昀均是凝目望著她，這樣駭人的，令人聞之退避三舍的病于她而言只是并非那么嚴重嗎？
是她膽量過人，還是她過于樂觀？
陸昀不得知曉，他更是不清楚兄長帶回來的這位看不清容貌卻氣質出眾的貴夫人是誰。
但兄長把她帶來了，足以說明兄長是信任她的。
想起兄長，想起幽州，想想自己的遺憾，陸昀終究顫著聲音，似是飽含一絲期待的問：“依您之見，我該如何醫(yī)治？”
陸淮川也是鄭重嚴肅的望著秦意濃。
秦意濃想了一下，看向陸淮川，“勞您為我準備一間藥房?！?/p>
這自然不難。
等秦意濃出來，蕎兒便擔憂的迎了上去，這可是癆瘵！夫人怎么那般大膽呢。
等到了郡守提前安排好的院內不久，西饒就親自送來了一盤五銖錢，“秦夫人，主公讓在下轉告不論您需要什么藥材，都只管買來，不用操心其他?！?/p>
“藥房也已為您收拾好，就在您院子附近不遠?！?/p>
秦意濃點頭道謝，同時拿到了可以出門的令牌。
只不過西饒說她不可獨自出門，主公命他這些日子都要隨侍左右，保護她的安全。
秦意濃也沒打算在會州跑路，自然沒有意見。
等西饒離開后，蕎兒謹慎的左右看看，然后關緊院門，回到房中。
舟車勞頓，秦意濃也疲乏。
蕎兒不由擔憂道：“夫人當真要為那二少爺醫(yī)治嗎？”
“可夫人也不過是閑暇時愛看醫(yī)書打發(fā)時間，若救活了自是好事，可若……那到底是蠻荒之地之主，屆時他要為難您，可如何是好？”
秦意濃當然也想過了，她安撫道：“不必擔心，我心中自有分寸?！?/p>
“蕎兒，明日我們便外出一趟?！?/p>
她心中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并令蕎兒去為她準備了筆墨，但等坐在書案前時她提了提筆，眉心一抽，索性道：“蕎兒，你且先去休息吧，我這里不用你陪了?！?/p>
已經(jīng)亥時，蕎兒早就時不時揉眼打起精神了，聞言見夫人確實不需要她伺候，便只能先退下。
等蕎兒走了，秦意濃立馬棄了毛筆，隨意尋了個硬一些的棍狀物沾染墨汁，在紙上快速寫下她想了好幾日的方子。
好在她曾涉獵研究過《十藥神書》，是醫(yī)學家葛可久為結核病專著的一本醫(yī)書，其中有十首合理的方劑，分為止血劑，止咳劑，祛痰劑，補養(yǎng)劑等，再以甲、乙、丙，丁的形式十天干次序排列服用。
她又寫下十灰散，花蕊石散，獨參湯等等。
秦意濃時而握筆深思，時而又低頭認真記錄。
她想和陸淮川做交易拖延他，也想在會州之后逃離陸淮川的控制，但想試試救陸昀也是真的，她父母都是醫(yī)學教授，她自己本身就從事醫(yī)理后來又投身于化學研究，并沒法做到見死不救。
等她最后落筆時，心中也就踏實了幾分。
*
“主公，秦夫人院里燈火三更才熄。”西饒負責帶兵守著秦夫人的院子，等燈熄了，他才前來稟報。
陸淮川點點頭，他正在處理密信，今日陸昀院里的動靜，劉巖身為郡守不會猜不出來原因，也就在剛剛，他收到了劉巖發(fā)給涼州牧的密報。
陸淮川眸光微冷，對西饒道：“眼下一切都以陸二為重，你派人盯緊劉巖。”
陸二便是陸昀。
“是，主公！”
至于秦夫人，竟熬到三更才入睡，陸淮川心道，她果真對陸昀的病上了心。
“秦夫人那邊，無有不應?！?/p>
“是?！?/p>
翌日一早，秦意濃與蕎兒用完朝食，便由西饒護送，出了郡守府。
她要去會州各處的藥房藥廬，甚至秦夫人也會單獨派蕎兒分頭去采買，西饒主要任務是保護秦夫人，隨意指了兩個人跟著蕎兒。
蕎兒和戴著帷帽的夫人暗暗對視一眼，轉身走了。
她捏著手心里的單子，想著夫人凝重叮囑她的話，“蕎兒，單子上這些我要你分批分處的采買來，且決不能讓外人知曉?！?/p>
蕎兒當時便心知夫人給她的這張單子上，大概和陸二少爺?shù)牟∏闊o關。
夫人的事，才是頂頂重要的。
蕎兒鎮(zhèn)定下來，挨個藥房鋪子去采買。
秦意濃已提前列好了方子，最多在采買時遇到?jīng)]有的藥材，便要細想琢磨一下用什么相同藥效又不能相克的藥材代替，她與藥房中的杏林也做了不少交談。
等出了藥房，她對西饒道：“你與你家主公說一下，去尋一位善針灸的杏林來?！?/p>
善針灸？西饒不通醫(yī)理，摸了摸頭，茫然的問：“何為針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