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艇艙門在身后閉合的瞬間,林夜聽見齒輪咬合的聲響與心跳共振。腳下的甲板刻滿螺旋狀水紋,每道紋路都在吸收月光,轉(zhuǎn)化為幽藍的微光——那是《深淵紀年史》里記載的「永潮回路」,用君主脊骨粉末混合深海樹脂澆筑而成。
唐薇的重量突然壓在他肩上。女生的珊瑚護腕已碎成三截,露出的小臂上,鱗形刺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像被抽干水分的??A忠惯@才注意到她校服下的白色內(nèi)襯上,用靛藍墨水手繪著縮小版的深淵裂隙圖,裂隙中心標著極小的「7-03」——與面具男胸甲上的編號相同。
"她的潮汐力透支了。"戴圓框眼鏡的男人從白大褂內(nèi)袋取出玻璃藥瓶,瓶中液體泛著細碎的磷光,"喝下去,能暫時穩(wěn)定血脈共鳴。"他說話時,袖口滑落的瞬間,林夜看見他手腕內(nèi)側(cè)刻著與母親照片上相同的螺旋紋章。
藥瓶湊近時,林夜嗅到熟悉的海鹽味。記憶突然閃回:十二歲生日那天,父親在廚房煮海帶湯,蒸汽在玻璃窗上凝結(jié)出相同的螺旋圖案。他下意識握住唐薇的手,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老繭——那是長期使用潮汐術(shù)留下的「潮痕」,與他昨夜夢中自己握權(quán)杖的手勢完全吻合。
"謝謝。"唐薇仰頭灌下藥液,喉結(jié)滾動時,后頸的鱗形印記發(fā)出微光。她忽然湊近林夜耳邊,聲音輕得像氣泡破裂:"別信那個戴眼鏡的,他口袋里有管理局的「深淵枷鎖」遙控器。"
飛艇突然發(fā)出金屬扭曲的聲響。面具男拄著液態(tài)長劍轉(zhuǎn)身,胸甲上的編號在幽藍光芒中忽明忽暗:"坐穩(wěn)了新人,我們正在穿越「潮間帶斷層」。"他指向舷窗,那里的云層正呈現(xiàn)出海水的波動形態(tài),無數(shù)透明的魚形虛影從窗外掠過,每條魚的鱗片上都刻著極小的潮汐咒文。
林夜這才注意到手中的牛皮紙袋正在發(fā)燙。拆開火漆印,首先滑落的是半張泛黃的X光片——那是人類胸腔的掃描圖,卻在心臟位置嵌著螺旋狀的晶核,晶核表面蝕刻的紋路,與他銀墜背面的暗紋完全一致。
"1997年12月24日,龍骨十字港潮汐災變幸存者檔案。"戴眼鏡的男人推了推鏡片,聲音里帶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滄桑,"你母親林晚秋,當時是永潮管理局最年輕的「君主祭司」,負責鎮(zhèn)守深淵裂隙。而你......"他的手指劃過X光片上的晶核,"是她在災變中誕下的孩子,出生時臍帶纏繞著半枚暴君主宰的核心。"
唐薇突然抓住林夜的手腕,將他的小臂翻過來。在飛艇的幽藍燈光下,那些在圖書館戰(zhàn)斗時浮現(xiàn)的鱗紋并未消退,反而沿著血管組成了完整的深淵星圖——那是《初代君主契約密卷》里記載的「潮痕圣印」,只有被暴君主宰選中的適格者才會擁有。
"管理局銷毀了所有關(guān)于「第零號計劃」的資料。"唐薇的指甲陷入林夜的掌心,護腕碎片掉落在地時,發(fā)出珊瑚礁崩裂的脆響,"但我在第七支局的廢墟里找到過一份殘頁,上面寫著:當永潮深淵的咆哮驚醒第零號適格者,鎮(zhèn)守者的鱗紋將與他的圣印共鳴......"
她的聲音被飛艇的劇烈震動打斷。面具男突然將長劍插入甲板,液態(tài)的深淵虛影化作防護盾,擋住了從上方砸下的巨型甲殼——那是蝕潮種的肢爪,比在圖書館見到的整整大了十倍,關(guān)節(jié)處的珊瑚凸起上,密密麻麻爬滿了人類面孔的浮雕。
"是「深淵追獵者」。"戴眼鏡的男人從白大褂下掏出青銅羅盤,羅盤中心的指針正瘋狂倒轉(zhuǎn),"它們循著你血液里的君主核心而來,當年你母親用全身潮汐力封印的蝕潮之王,現(xiàn)在派來了它的觸手。"
林夜的銀墜突然脫離脖頸,懸浮在半空。螺殼碎片發(fā)出高頻震動,與遠處追獵者的甲殼產(chǎn)生共鳴。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舷窗上扭曲,鱗片從指尖蔓延至咽喉,瞳孔漸漸收縮成豎線——就像在圖書館看見唐薇戰(zhàn)斗時的模樣。
"拿著!"唐薇將半枚君主骸晶塞進林夜掌心,那是她在圖書館戰(zhàn)斗時拼死保留的碎片。晶簇觸碰到他掌心的瞬間,整艘飛艇的永潮回路突然亮起,舷窗外的潮間帶斷層竟浮現(xiàn)出海底古城的虛影,城墻浮雕上刻著的,正是他鱗化后的模樣。
面具男的長劍突然崩裂。蝕潮追獵者的肢爪撕開防護盾,腥臭的黑霧涌進艙內(nèi)。林夜聽見戴眼鏡的男人在喊些什么,卻仿佛隔著層層海水。他低頭看著掌心里的骸晶,那里倒映著唐薇的臉——她正在扯掉自己的校服領口,露出的鎖骨下方,竟紋著與他銀墜相同的半枚螺殼。
"林夜!"唐薇的聲音穿透混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鱗化手臂已不受控制地舉起,指尖正對準她的心臟。而在骸晶的倒影里,他看見自己的背后,正浮現(xiàn)出十二對巨大的鱗翼,每片羽翼上都流淌著滅世的潮汐。
飛艇在黑霧中墜落。林夜最后聽見的,是戴眼鏡的男人對著通訊器的嘶吼:"啟明學院注意,第零號適格者進入「君主初醒」狀態(tài),啟動「潮痕圣壇」防御......還有,通知校長,唐薇的鱗紋......和林晚秋三十年前的一模一樣!"
舷窗玻璃碎裂的瞬間,唐薇突然抱住他。她的發(fā)梢已變成靛藍色,每根發(fā)絲都化作細小的水蛇,纏住他即將失控的手臂。在深海般的黑暗里,她的唇語清晰可辨:"別怕,三十年前我見過你母親,她臨終前說......你的潮汐,能讓深淵重新升起,也能讓整個世界......"
最后一個字淹沒在金屬扭曲的巨響中。當林夜再次睜開眼,飛艇已迫降在一座懸浮于云海之上的島嶼邊緣,島上建筑群的尖頂全是螺旋狀的潮汐塔,而在島嶼中央,直插云霄的巨塔頂端,鑲嵌著半枚眼熟的螺殼——那是母親銀墜上缺失的另一半。
唐薇躺在他身側(cè),呼吸微弱。她的護腕碎片不知何時被放在他掌心,珊瑚枝的斷口處,刻著極小的日期:1997.12.24——正是母親檔案里的災變?nèi)?。而在她后頸,原本的鱗形刺青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新浮現(xiàn)的疤痕,形狀與他銀墜背面的凹痕嚴絲合縫。
遠處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戴著銀色面甲的隊伍從潮汐塔方向走來,每個人的胸甲上都刻著「0」號標志。為首者舉起的權(quán)杖頂端,正是林夜夢中的液態(tài)深淵虛影。
"第零號適格者,歡迎來到啟明學院。"面甲下的聲音帶著潮汐的回響,"您母親用生命守護的秘密,就藏在學院最深的潮汐井里。而您的同學唐薇小姐......"他的視線掃過唐薇頸間的螺殼刺青,"作為當年災變的遺孤,終于完成了引導您覺醒的使命。"
林夜握緊銀墜與骸晶,忽然發(fā)現(xiàn)兩者正在融合。在接觸的剎那,一段記憶如潮水涌來:七歲那年的暴雨夜,父親在墓碑前流淚,碑后刻著的不是名字,而是巨大的螺旋紋章,紋章中央嵌著的,正是唐薇護腕上的珊瑚碎枝。
"他們不是要保護我......"林夜盯著逐漸逼近的銀色隊伍,鱗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凝聚的潮汐力已將云層撕出裂縫,"他們是要重啟三十年前的「暴君主宰計劃」,而唐薇......"
他低頭看著唐薇逐漸冰冷的手,發(fā)現(xiàn)她掌心不知何時多了枚銀色戒指,戒指內(nèi)側(cè)刻著極小的字:「致第零號適格者:當你看見這行字時,我已完成了作為「活鑰匙」的使命。」
飛艇殘骸中,戴眼鏡的男人正對著通訊器低語:"校長,鱗紋共鳴成功了。林夜的圣印與唐薇的鎮(zhèn)守印記完全吻合,當年林晚秋用自己的鱗紋創(chuàng)造的「活鑰匙」,終于啟動了暴君主宰的核心。接下來......"
他看向遠處正在鱗化的少年,聲音里帶著敬畏與恐懼:"該讓他知道,三十年前那場災變的真相了——他的母親,根本不是什么君主祭司,而是......第一個被暴君主宰吞噬的適格者。"
云海翻涌,潮汐塔的鐘聲響起。林夜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那里正浮現(xiàn)出母親的臉。她的唇在動,卻沒有聲音。直到唐薇的戒指突然發(fā)出強光,他才聽見那句被深海禁錮了三十年的遺言:
"別相信任何人,包括......"
鐘聲淹沒了最后的話語。啟明學院的大門轟然開啟,而在門后陰影里,巨大的蝕潮之王虛影正在成型,它眉心嵌著的,正是林夜母親的半顆心臟——也是唐薇用生命守護的,第零號適格者的終極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