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二叔蓋新房時平掉的荒墳，原是鎮(zhèn)上綢緞莊千金的冥婚冢。戰(zhàn)亂時新娘子不肯配陰婚，

用金剪子捅穿喉嚨，血浸透三寸棺木。"怨氣養(yǎng)樹，樹通陰陽。"神婆點燃黃裱紙，

火苗躥起三尺高，"小后生睡在陰陽界上，被拽著要當新郎官呢。"作法那夜恰逢月圓。

神婆讓我抱來下蛋的老母雞，雞冠血滴在哥哥眉心。三叔舉著鐵鍬守在樹根處，

刀刃沾滿香灰。當銅鈴驟響時，我看見樹皮裂開無數(shù)細縫，每個裂縫里都滲出暗紅血珠。

"破！"神婆將桃木劍插進樹根。地底傳來女人凄厲的哭嚎，樹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漫天紙錢飛舞中，哥哥突然劇烈嘔吐，吐出一團糾纏著青絲的黑水。天快亮時，

老樹轟然倒地。斷裂處不見年輪，只有密密麻麻的紅線，線頭拴著半截金剪刀。

神婆說這是新娘子等了一甲子的執(zhí)念，如今塵歸塵土歸土。自那之后，

哥哥再沒夢見過穿紅衣裳的姑娘，只是打谷場角落總冒出新芽，

無論怎么鏟都會在一夜之間長到半人高。三叔左手小拇指永遠彎成了問號形狀。

那夜與無形鬼怪的廝打，在他軍大衣袖口留下五道冰凌似的抓痕。衛(wèi)生所老大夫說這是凍傷，

可立秋才過半月，井臺上的溫度計還指著二十三度。他開始收集稀奇古怪的物件。

西屋墻上釘滿黃歷殘頁，窗臺上擺著七個注滿雨水的陶罐，

每個罐口都壓著從無名樹上折的枯枝。最瘆人的是門后那面銅鏡，

鏡框用公雞血畫著歪扭符咒，說是能照見"不干凈的東西"。"七月半，鬼亂竄。

"三叔蹲在打谷場磨殺豬刀，刀刃在月光下泛青，

"但要是提前在東南角埋下黑狗牙......"他忽然噤聲，

刀尖挑起條蚯蚓似的紅線——正是老樹根里纏著的那種。線頭剛碰到刀刃就冒煙，

空氣里泛起淡淡的胭脂味。村里人發(fā)現(xiàn)，三叔不再跟著拖拉機進城賣糧。

他整天往神婆住的村子跑，回來時布兜里總揣著發(fā)霉的線裝書。

有次我偷翻他枕頭下的《魯班經(jīng)》，書頁間夾著張泛黃的婚帖，日期赫然寫著民國二十三年。<...